有些话没有在对的时间说出口,余下每一刻都是错误的时机,他心知肚明,如今他什么都不配说。
看清楚她唇边那一抹淡淡的、释然的笑意,他眸光闪了闪,沉沉地闭上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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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丫在拿到信后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紧紧抓住花清浅的手,不好意思道:“姑娘可否最后再帮我一个忙?”
她勾搭东方的这一套流程是跟文庙边一位狐貍学的,那狐貍每回只要楚楚可怜地进庙,编个自圆其说的借口,便总能与庙里借宿的书生同床共枕。
二丫自认把狐貍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,她想不明白,为何那狐貍屡试不爽,换成她却第一次就失败,把人家逼到找天法司求救。
“姑娘,你比那狐貍漂亮多了,也、也勾人多了,不如你来教教我吧?”
提起这茬,花清浅还真有许多不吐不快的地方。
“你这都学的什么招数,能取到元阳才怪——”
“第一个,你对象就找错了。像东方这样的真君子,明显不会发生露水情缘,你就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,趁早改换目标,找一些守不住身心的比较妥当。”
听到此处,吕浮白睁开眼睛看向她,她却正在兴头上,对他的目光浑然不觉,继续侃侃而谈道:
“第二个,你稍微注意些外形行不行?你要编造一个被劫匪抢劫的借口,那就把衣服扯烂点,但头发有必要那么乱吗?现在男子哪有不好颜色的,就你说的那只狐貍,人家每次也是楚楚可怜地进庙,不是狼狈不堪地进庙吧?”
“还有,我知道你心性直,但你不要一上来就急吼吼地扯人家共宿嘛,这不是明摆着有诈么?”
“既然你喜欢俊朗的,又喜欢有学识的,就要琢磨透他们的喜好,对症下药,不然你再过一百年也骗不来一个这样的男子。”
二丫听得一张鬼脸都皱了起来:“好麻烦啊!我记不下这么多,要不姑娘什么时候有空,给我示范一——”
她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旁边吕浮白骤然凌厉起来的视线吓得闭上了嘴。
吕浮白从头到尾坐在一边,很少发话,神情平淡得近乎漠然,似乎根本没将她这个厉鬼放在眼里,再加上一直是花清浅在说话,二丫都要忘了眼前这个人是孔雀世子,一挥手就能让所有鬼魂万劫不复的存在。
世子的压迫感实在太强,她瑟缩地低下头,不敢再出声,甚至不敢问一句他为何忽然针对她。
花清浅对吕浮白近乎阴鸷的眼神一无所觉,她被二丫这句话打开了思路,愉快拍手道:
“是了,我可以亲身上阵教你看看!正好这里有个现成的范本,明日我在东方面前打个样,你就在一边隐去身形,记得多看、多听、多学。”
吕浮白想也不想地道:“不可!”
“有何不可?”花清浅疑惑地转过头看他。
他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,艰难开口:“这种事情,也是能随便亲身上阵的么?清浅,哪怕你已经不喜欢神君——”
“什么叫哪怕,我早就不喜欢他了!”
虽然对此早就心知肚明,可如今她大声说出来,依旧犹如一连串惊雷,引起一阵粗钝而厚重的疼。
一时间,他耳边满是尖锐的嗡鸣,神体明明毫发无损,可他就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,只看到她朱唇开阖,过了好久才渐渐恢复听力。
“……世子,你别露出这种表情呀,好像你自己媳妇跑了似的。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难过,我都说过好多次啦,你们神君不喜欢我,你不必替他要求我守贞。”
吕浮白迅速收起失态的神色,眸中似掠过一丝难堪:“我不会要求你守贞。可你如今是要做什么?为了教一个厉鬼还阳,你就要与一介陌生人逢场作戏么?”情之一字何等珍重,岂能如此轻佻待之?
“我知道世子眼里容不得沙,咳咳,但世子恐怕想错了。我明日的确打算做戏,可谁说做戏就不能有真情呢?”花清浅说着,似乎回忆起与东方容楚初见的那一面,唇角浮起一个轻快明丽的笑容。
吕浮白只觉呼吸都困难起来:“真情?你与那书生,你们今日分明是第一次见面——”
“那又怎样,我当初也是第一次见面就对你们神君有好感的呀。说不定明日见了第二面,再深入了解了解,我就真喜欢上东方了呢?”
看得出来,她不是在说笑,是真心对那个东方生了兴趣。
吕浮白仓皇撇开眼。
他再没有得体的阻挠理由,再找不出什么借口。他找到她时已经太晚,来不及让她回心转意,来不及解开误会,一切都来不及了——
天命所限,花清浅的姻缘不是他,除他之外,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她的正缘,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当然也可能是。
他可以轻易赶走觊觎她的海鸥和山雀,可是她若遇到正缘,就不是那么好拆散的了。
嫉妒、悔恨与恐慌震悚在同一时间袭上心头,他心神大乱,止不住的杀意在眼中一闪而过。
从上古活到今日,吕浮白手上杀过的真神、仙尊、邪魔不在少数,其中当然也有凡人。
若论无情凛冽,整个雷部与他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。然而他从不迷失于此,对他而言,杀戮只是天道审判自然的一环,他替天行道,即便满手鲜血,也自能心如止水,平和不动。
因私心而起的杀意,他几乎很少有过,一次是在神识探遍人间、却在人海中弄丢花清浅之时,一次是得知她有过夫君,还有一次,就是现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