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丫着急为自己辩解:“我可没害他!就是想取他元阳而已,又不是拉他做替死鬼,再说了,他难道一辈子不成亲吗,那元阳还不是迟早要没的,给了我他能有什么损失!”
“那他胳膊上那道伤呢?”花清浅语气一凛,“那道血痕周围缠着森森鬼气,若不压制,他十日之内必死无疑——可别说这不是你干的!”
她显然动了怒,棕色的水眸微微眯起,显得有些狭长,没有起身,气场却足够强势,让对面的二丫下意识瑟缩起脑袋。
吕浮白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她。
这副驾轻就熟的审讯神态,他在以前的花清浅身上从未见过。他再次真切意识到,这五十年她成长了许多,已经可以独当一面、拿捏人心了。
这些年他不在她身边,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什么,能有如此成长。他心里有些微的酸楚,但更多的是骄傲。
她是如此优秀的一条小花蛇,他就知道,他没有看走眼。
他一直都知道。
屋内安静得连窗外开始飘雪的声音都清晰可闻,过了良久,二丫才敢嗫嚅着开口:
“我只想取他元阳而已,他一直不从,我心里着急,想硬上,谁知道他还会武功,拿着根树枝把我半块子小拇指都削掉了,我痛得发狂,没控制住脑子里那股戾气,就、就伤了他……”
厉鬼容易情绪不稳,这倒是真的,花清浅看到她当真缺了一节的小拇指,姑且信她没有说谎。
她指尖轻敲了敲桌面,道:“东方不从你,你就想强上?你这样跟你叔父、跟被你吞了的蠢肥未婚夫有什么区别?”
二丫被她训得脑袋塌下去,连尖利的指甲都缩回肉里。花清浅挥手在她面前设了个结界,转头问起身边的吕浮白。
“世子,你看此厉鬼要如何处置?”
“依你之见,该当如何?”
花清浅愣了一下。往常碰上这种事,她会罚去二丫一半的阴气,再给她下一道禁制,确保她不会祸害无辜之人,此事就到此为止了。看在这二丫也够倒霉的份上,她说不定还要帮上一帮。
但如今他孔雀世子在此,以他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做派,二丫又确实犯了错,那还不是即刻挫骨扬灰的下场,又何必问她的意见?
“厉鬼没法正常投胎,如果不稳固魂魄,真的会逐渐失去理智,索命无辜之人。所以我觉得,二丫想要阳气……不算大错。”她观察着他的脸色,斟酌词句道:
“罚固然要罚,但我也不会罚太狠,更不会立刻叫她灰飞烟灭。”
吕浮白深深望进她眼底,说道:“那便依你所言。”
大明王世子之前对两只山雀赶尽杀绝,现在却这么好说话,花清浅觉得,大概是他也很同情二丫遭遇的缘故。
她谢过世子,抬指撤去结界,对二丫说道:“你险些伤到东方性命,现下我罚你一半阴气,你可有异议?”
二丫使劲摇摇脑袋。
天色已晚,花清浅让玉京子和吕浮白先去歇息,玉京子早就困意连天,立刻冲向床榻,吕浮白却动也不动,仿佛看不出来她想要支开他的意图。
他不肯离开,她也不好硬赶,便大大方方在他面前催动灵力,一面抽去厉鬼的阴气,一面问她:
“你今后打算如何?是继续窝在文庙里对往来书生守株待兔,勾引不成就霸王硬上弓?”
二丫又使劲摇摇脑袋。
“那你怎么办,就这样飘荡在阳间,等着魂魄彻底消散咯?”
二丫小声应道:“那、那好像也只有这么办了。”
花清浅对着她左看右看,二丫长得虽不倾国倾城,却自有种坚韧质朴的清秀,还算合她的眼缘。
她之前对东方容楚说的话不是胡扯,对于顺眼的人,她真的不忍心放任他们自生自灭。
“罢了。”她叹了一口气道,“我给你安排一条活路,你且听听,要不要活全在你自己。”
二丫猛地叫道:“真的?你肯帮我?!”
“小声点,玉京子睡觉呢,别吵着他。”
二丫听话地收声,一言不发跳到地上朝她磕头,被她立刻用灵力搀扶起来。
“你别激动,先听我说。待会我给你一封信,你拿着去找本城知府,如果你厉鬼的能耐对他有用,就能留在天法司内。天法司有一佛子,你在他身边,可以去除戾气,保持神智,这是其一。”
二丫捂着嘴惊呼:“这还只是其一?!”
“天法司只能压制住你厉鬼的戾气,却不能给你元阳。”花清浅说道:
“按你原本的打算,从你喜欢的读书人身上取这元阳,倒也可以,只是不许强迫人家。我在你身上下了道禁制,若你再有伤人之心,便会立刻被打到地府油锅里,受尽折磨后灰飞烟灭,听懂了吗?”
“听懂了!我以后碰上了喜欢的,只能先行勾引,他要是上钩就不说了,要是他不上钩,我便放弃,速速去找下一个。”
花清浅赞许地点点头:“这就好了。其实世间情事,本来也该如此——该同你在一起的,自然会主动跳进你的陷阱里,啊不是,跳进你的温柔乡里;不该在一起的,便是强求,也终会误人误己。仔细想想,又有什么意思?”
吕浮白坐在她身边,听出她话中有话,便知道她是对那段与凤凰神君的岁月感到不齿。
可她不是强求,神君对她的心意不比她浅,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了,她说过她知道的。
他以为她知道的。
他想说些什么,却终究无话可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