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昭昭道:“我煮些甜汤,当做茶点吃。”
武氏深吸了口气,咂摸辨认着,道:“里面好似加了酒呢。”
谭昭昭笑道:“里面加了浊酒的酒酿,并不是酒。”
武氏坐下来,期待地道:“那我可得好生尝一尝了。”
谭昭昭揭开鼎盖,轻轻搅拌,道:“里面加了剑南道的桂圆干,去
皮去核的红枣,蛋花。”
盛了半碗,谭昭昭奉到武氏面前,“夫人尝尝看可喜欢。”
武氏舀了一匙,轻轻吹了吹,尝了一口,甜香在唇齿间炸开,顿时将羹匙里的全部吞了下去,赞道:“真是美味,甜滋滋的!”
谭昭昭道:“里面没加糖,桂圆与红枣就足够甜了,简单得很,夫人回去让厨娘做就是。”
武氏喜道:“不加糖好,省得吃几口就腻了。又得了九娘一道方子,以后我得多来,九娘处总有吃不完的美食。”
两人说话间,吃了两个半碗甜酒羹,几块新鲜的果子。
秋日下午的天空,如明镜一样碧蓝如洗,院内黄的菊,红的木芙蓉,绿的芭蕉,加上那股萦绕不去的酒味,武氏靠在软囊上,懒洋洋笑道:“真是美好的日子啊!咦,小郎呢,怎地没见到他?”
谭昭昭道:“跟着雪奴在西郊玩,他已经大了些,我也该脱脱身了。”
武氏认识雪奴,只她不屑与胡姬商户来往,谭昭昭也未曾勉强,后来就没再安排过她们见面。
“可不是,还是自己过得自在。最近我闲得很,也不想出去,省得碰上安乐。安乐张狂得很,我不屑捧她,却又不能拉下脸,呵呵,干脆不去了。”
安乐即安乐公主李裹儿,当时李显与韦后在流放路上生了她,自小吃足了苦头。李显因为愧疚,对她百依百顺,她自小就嚣张跋扈出了名。
安乐还是郡主时,就嫁
给了武氏的二兄武崇训,看来姑嫂之间关系不大好。
谭昭昭想到韦皇后与武三思私通的流言蜚语,轮到自己的亲爹,武氏自己如何且不管,她站在自己的母亲这边,暗中肯定不满。
武氏在谭昭昭面前,说话也不忌讳,从安乐直接变成了李裹儿:“那对母女嚣张得很,恨不得将韦氏一族的狗,都弄去大明宫做只看门狗。长安的皇城周围坊,我看都快全变成李裹儿的住处了。二郎没出息,受妇人教唆,对太子呼来喝去,还当面辱骂。我看他们,迟早会为武氏招来祸害。对了,九娘先前提到西郊,你可知李裹儿,请求陛下将昆明池赐给她。陛下倒还没昏了头,以祖训拒绝了。我看李裹儿,定不会善罢甘休,听说在府里吩咐仆从到处在寻工匠,自己要凿出一个池塘,压昆明池一头。”
谭昭昭听得心惊,幸好李显没把昆明池赐给安乐公主,不然她与雪奴在昆明池附近的庄子定保不住了。
她知道安乐公主想做皇太女,比起太平公主的本事,她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。太平公主权势滔天,都没能斗过李隆基,李裹儿也只是妄想。
李氏武氏皇家之间争权夺利,向来都不讲道理,充满了血腥。玄武门数度生变,血流成河,活下来者,就是赢家。
张九龄最好能早些离开长安,不要掺和进这堆混乱中,哪怕最终平安,成日也得提心吊胆。
谭昭昭
稳了稳神,趁机道:“我请夫人前来,除了难得清闲,想好生说说话之外,恰好收到了郎君的折子,要请夫人帮个忙。”
武氏哦了声,道:“张补阙送信回长安了?你我之间客气作甚,只管道来就是。”
谭昭昭吩咐眉豆去将张九龄装折子的匣子取出来,奉到武氏面前,道:“夫人知道我与郎君皆来自岭南道的韶州府,要离开韶州府,必须翻越梅岭。道路狭窄崎岖,一边是山,经常有山石掉落。另一边则多为悬崖。行路极为艰险,轻则受伤,重则掉下悬崖,尸骨无存。郎君一直盼着,能开辟新的道路,打通岭南道的南北通路,百姓安居乐业,大唐天下更为繁荣昌盛。”
她郑重施礼:“拜托夫人将郎君的折子,交由裴郎中递到陛下面前,若朝中有人反对,请夫人拜托梁王,替郎君说几句公道话。郎君此举,并无半点私心,一切皆为了大唐。”
武氏认真听罢,道:“我虽不知岭南道的具体情形,从九娘的话中听来,这是关乎大唐天下的事情,铺桥修路向来都是善举,张补阙的才情,九娘的品性我信得过,你放心,只管包在我身上。”
天色渐渐暗下来,武氏起身,道:“正事要紧,我就不多留了。回到府里,我叫上郎君,一起回去娘家府上找阿耶。”
谭昭昭忙起身相送到门外,武氏上了马车,让她放心,“一旦有了消息,我马
上传与你知晓。”
此时城门还未关闭,谭昭昭惦记着小胖墩,眼下还来得及出城。
想了下,谭昭昭还是硬生生止住了脚步。
难得独处的闲暇时光,没有丈夫,儿子,她就是她。
谭昭昭叫来眉豆:“将鼎拿去洗了,让阿满重新加些酒酿,清水进去作为锅底,鱼脍片得薄一些,佐料就用香油,香葱,酸泥,加些酱油就行了,别的香料都不要加。另外,给我拿坛葡萄酒来。”
眉豆犹豫着道:“九娘又要吃酒了?”
谭昭昭伸了个懒腰,道:“在自己家中独自吃酒,我又不出门,不做诗,无妨。这样的时光,实在是太难得了,莫要辜负长安的秋啊!”
眉豆听得似懂非懂,本想再劝,心道大门一关,守孝吃酒作乐的人多了去,谭昭昭吃一杯也无事。
暮鼓响了,坊门关闭。
半圆的月亮逐渐爬上天际,庭院里各种香气交织。
炭火燃烧,鼎内的汤底开了,谭昭昭夹起透明的鱼脍,在沸腾的鼎内烫了片刻,待鱼片打卷,夹起在佐料中蘸了蘸,送进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