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过后来,我特意翻找过黄居士县的史料,此地确实生过这样的事情。所以,这不是天道的提醒,而是确实存在过的。可能……这就是冥冥之中,自有巧合吧。”
枫林瞧着他:“老臣是如何向清凉府所有人,讲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故事。你可有凭证?”
任也沉默半晌,突然抬起右手,轻轻贴着桌面挥动。
“刷刷刷……!”
数百张宣纸缓缓浮现,轻盈的落在了桌面之上。
任也瞧着枫林,淡然开口:“清凉府的老案牍库中,有一位叫杨三郎的小吏,他甚至都没有官职品阶,可却做事极为严谨认真。北伐大战开始之前,我们一同回到了清凉府。黄哥为了能做事能更有效率,便将府城中有名有姓的小吏都叫到了府衙中听候差遣。杨三郎当时也在场,他看见了你,也认出了你,而且记忆中也有你的存在。但他曾经修缮了许多案卷,史料,却从未亲眼见过枫林道人四个字,也不记得那个案卷中,有关于你这位老军师的记载。他在无尽的费解中,变得精神恍惚了……他执拗的返回了案牍库,再次查阅所有资料,可也依旧没有找到你。”
“这时,你再次出手了。”
“我不知道,你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察觉到了他的异常。”
“但是你想杀人灭口,更想毁掉案牍库,确保在成功之前,自己不会露出马脚。”
“可幸运的是,案牍库起火的那一天,我恰好路过那里,且听到了小吏的喊声。”任也盯着他补充道:“随后,我进院查看,心里觉得杨三郎的死太过蹊跷,且联想到巫神败给了一位不存在的人,以及黄居士县的故事,所以,便展开了调查。”
说到这里,他指着桌上密密麻麻的宣纸说道:“我让人暗中找了三百余位百姓,其中包含贩夫走卒,士绅官吏,以及各种三教九流之人。我在杂房一一问过他们,脑中对你的记忆究竟是怎样的。可得到的答案,竟然是一模一样的。”
“他们都只见过你一次,那便是在我的婚宴上。”
“在整整三百多人的记忆中!!你当天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;说过怎样的话;在婚宴时有怎样的肢体动作,是那个手先举的酒杯,那个腿先迈上的台阶等等……他们竟然都记的非常深刻,也都一模一样!!这太恐怖了,真的太恐怖了。”任也怔怔看着他:“我问过一位老翁,记不记得他娘亲离世时的一些细节,而他却跟我说……有的记得,有的全忘了。连娘亲之死时的一些细节,他都不记得,又怎么会把你记的如此清楚?!”
“你恐怖的神异里,有个极大的弊端。那就是不能做到,让记忆变得“生动,鲜活,只能简单粗暴的植入。师尊说,只需用纸,就可以破掉你的秘法,而我也是这么做的。所以口述,我都让人记下来了。”他淡淡的说着:“所以,从杨三郎死后,不管你在我的记忆中动什么样的手脚,只要这些纸还在,你就不可能在骗我。”
枫林并没有任何紧张之色,只好奇的问:“以你的层次,可以理解这种神通吗?”
“不,起初我很难理解,也想不出天底下有什么样的人,可以拥有这么恐怖的神异能力,可以篡改这么多人的记忆。”任也摇头道:“我百思不得其解,差点像杨三郎一样疯掉。而且,我有过猜测,当我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时,并且陷入癫疯状态时,你或许是会有察觉的。这令我心生恐惧,所以,便去找了师父。”
“你的师父,告诉了你答案?”枫林问。
“没有,我的师父只对我进行了引导。”任也否定道:“他说,他看过我所有的星门资料,而我要的答案,就在一场战斗之中。”
“我醒悟了,瞬间记起来……我曾经去过一个非常热闹的星门,在哪里与一位年轻俊杰生了冲突。”
“被赶鸭子上架,我与其有过一次交手。”
“那个人叫尹棋,是一位稀有的灵魂系传承拥有者。他的二品称谓叫——提线师。”
“我与他交手时,曾被他在意识内植入过一道残破的灵魂。当时,我的记忆变得非常混乱,分不清自己是谁,甚至差点挥剑自杀……”
“这样一来,我就联想到了,整座清凉府百姓的记忆问题。你二人的手段如出一辙,拥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了。唯一区别是,你比他的品阶要高得多,所以让十万人的记忆一同生变化,那也就合理了。”任也稍稍停顿一下,继续猜测道:“不过。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。”
“什么问题?”
“清凉府的品阶问题。”任也陷入了非常专注的状态,仔细分析道:“这里仅仅只是一品之地。你在强,那也要受到天道压制,只能屈居一品。所以,你究竟是怎样瞒天过海,动用不属于这里品阶的神通,且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所有百姓记忆出现了问题呢?”
“你找到答案了吗?”
“一直没想通,但刚才来到这卫所后,我便相通了。”
“怎么做到的?”
“只有气运可以齐肩天道,对抗天道。”任也瞧着他:“你不但是一位灵魂系的高品稀有,而且身上也一定藏有气运,且当时遮挡住了天道,可以令自己短暂回到巅峰。我猜测,在瘟疫生后,清凉府内一定有一天夜里,天空中隐隐紫光浮现,那一夜……十万百姓入梦,睡的极为安详。”
“那一夜,你与黄居士一样,与这里的百姓和我,讲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故事,在众人记忆中,凭空捏造出一位老军师。”
“啪!”
枫林激动的击掌而庆,大声道:“布局者,以谋全局,身处暗处,这算不得高明。破局者,两眼一抹黑,不知天高,也不知地厚,最终却能查明真相,这才是一等一的才智。哈哈,我果然没有看错你。”
“这杯酒的由头,听得老夫血脉喷张,当一饮而尽。”他说话间便端起酒杯,豪爽道:“那你到了现在,可曾有想通,自己是憎恨这位军师啊,还是心生感激啊。”
“化身红叶僧人,引导韩婵,带动观风。布局娄山关,窃去封运石板,血屠落日镇,炼魂幡与血丹……这种种事件,都令我不能赞同,更没有感激,只有怨恨。因为你替我选择了很多事情。”
“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,最终挑起三地交战的目的,应该就是想大乾遭受战乱,国运不稳,随即助我夺得上虞九地,从而稳步展。而你自己,则是要取这龙鼎之内的气运吧?”
任也摇头,一字一顿道:“但我很想念……那位陪我一路杀遍南疆,一路为我出谋划策,一路与我调笑,一路教会我很多道理的老军师。人之所以是人,那便是因为我们有情。”
“说真的,我到了此刻,也不愿意这样面对你。我甚至无数次想推翻自己的猜想,告诉自己这个故事是错的,你从来都只是枫林,而不是一位另有图谋的人。”
“唉!”
他长叹一声,缓缓拿起酒杯:“这一杯,敬我心中憎恨,敬我的老军师……今日已死吧。”
“今日已死?这话说的老夫心花怒放。我不在乎这个世界死了多少人,但我很在乎……你说的那句生而为人,又怎会没有情感?”
“哈哈,好!来,共饮。”
枫林大笑着与其撞杯,二人仰面一饮而尽。
“啪!”
杯子落在桌上,枫林瞧着他又问:“既然你已经看透棋局,那可在心中想过,如何让这位老军师就在今日死去呢?”
任也摇头道:“不急。还有第二杯酒。”
“第二杯?”枫林挑起眉毛:“那第二杯的由头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