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无妨,她和弦无双眼下栖身在混沌化成的神殿中,倒是不好揪出来。”晏伽说,“我们先去云锦城,看看是否有应对之法。”
云锦城适逢大变,城中上下一片混乱,一些费氏弟子奉命留守城中安抚百姓,作乱的城防卫也已经尽数被寒骑所制,押解在城主府中听候发落。
费轻舟带着随行弟子气势汹汹到了城下,才知道费逯还没有死,那枯朽的身子哪怕承受了太多混沌之力的反噬,竟也能硬生生撑到现在。
“叔父在哪儿?”
一名寒骑给费轻舟指了指冰墙的方向,说道:“城主,城防使大人在那边。”
再见到费逯,他已然彻底失去了那雪獒一般的脊骨,匍匐在地上,唯余一双渴求的眼睛,望向那冰层之后的东西。
费轻舟和晏伽等人从他身后走近,面前的老人仍未回头,只是虔诚地向着冰墙叩首,声音枯朽:“狼王归位,我等费氏子孙的夙愿终于得偿了……轻舟,你看,这才是我们追寻了千百年的神迹……”
“叔父……”费轻舟很无奈,她似乎觉得费逯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地老去,那佝偻的肩膀预示着他已经彻底向邪秽屈服,被侵占了仙身,正在从内里一点点溃烂。
晏伽看着费逯,问道:“发生了什么?”
费轻舟道:“叔父答应了那些‘混沌’,将自己的仙身交托出去,妄图所谓的返老还童及永生之术,并带领城防卫叛乱。他以为那些黑狼是他召来的狼王赐福,所以我用了些蛮力告诉他,那都是他的一腔空想,是对狼王的亵渎。”
一声声沉重的踏雪声由远及近,众人转过头去,看到了漫天飞雪里缓步走来的狼王。
费逯逐渐失去神采的眼里重新燃起了星火,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转向那头白狼,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,声音抖动不止:“狼王殿下,您是听到我们的钟鸣声了吗?狼神大人曾为我费氏赐下庇佑,如今可否再次为我降下……”
顾年遐垂头看着他,忽然声音清朗地开口:“不。”
费逯一怔,不可思议地望着他。
“狼王为你们驱散了风雪,但百年来从未向你们降下护佑。是费氏先祖亲手凿开坚冰、筑起城墙,在此安身立命,早已不需仰赖北境狼族。”顾年遐说,“可你本末倒置,以信奉狼王为由召来邪秽,害得血脉相残、城民涂炭,玷污了狼王之名,也背弃了费氏先祖的心血。从此往后,北境狼族不会再护佑云锦城,你们真正该信奉的,也不是我。”
“不……”费逯俯下身子,原本就单薄的脊背显得越发干瘪,“怎么会如此……我们一直追随着狼王殿下,否则这北境的冰雪如何能容得下我们?”
顾年遐转头望去,只见身后风雪里隐约蜿蜒着一条山路,如同盘踞的白龙,将身躯攀附在悬崖峭壁上,百年来,唯它与这座城池岿然不动。
“这是你们来时一步步走出的路,它从来都不通向蘅宫,而是山下有人烟之处。”顾年遐道,“你不记得自己是从何而来的了,当然也不记得,为何你们的先祖能忍受这风雪而居。”
费逯不再言语,眼底的光芒一点点逸散,却依旧有什么东西,强撑着不肯倒下。
良久,顾年遐轻轻叹气:“不过,我会满足你最后一个请求——我会为你引魂,涤净混沌的污秽,令你身归幽都,从此不再受执念挂碍。”
费轻舟看着眼前逐渐气绝的费逯,神色有六七分的不忍。
“怎么了?”晏伽问她,“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,是么?”
费轻舟却摇头:“不,我只是想起少时陪在叔父身边听学读书的日子,那时他对我也十分慈爱,却没想到……会有今日这等生死相争之景。”
晏伽似乎也想起什么,大概是少时以为意气相投的人,如今也只能分道扬镳,甚至刀剑相逼。
他对弦无双恨之入骨,对方怕也是同样,与他不死不休。
顾年遐向晏伽转过身,沉声道:“他死了。”
费轻舟闭上了眼,带领身后的寒骑将双手合于胸前,俯身向费逯行哀荣之礼。
不多时,孙渠鹤与孙敬帷也赶来了云锦城,已经许久不见的温哲久与他们同行。听说东湖城也遭遇了混沌之灾,孙渠鹤率领剩下尚有法力的剑宗弟子抵御了许久,好在温哲久及时赶到,襄助他们击退了那些诡异的黑狼。
“情况不大好,已经有许多人以为这是北境狼族所为了。”孙渠鹤急匆匆对晏伽说,“我已经尽力压下东湖城中事态,可金陵城也传来口信,说徐宗主那里同样十万火急。”
“桑岱呢?”晏伽问。
孙渠鹤摇头:“不知道,自东湖城一别后,我再也没见过他。”
甘氏兄妹正在冰墙前研读那绵延了数里的巨大浮雕与壁画,自最西端开始,原先覆盖在上面的冰层都尽数剥落,尘封了千年的寒冰之下,有些东西再次现于人世。
甘令闻爬上凌乱的冰堆,抬头盯着那上面极其繁复的线条与轮廓,缓缓开口:“此处落成于一千年之前,记载的是……众神陨落之战。”
绝望的真相
那些古迹巍峨雄浑,一眼望去也不得全貌,且岁月久远,许多地方都已零落斑驳。甘令闻从袖中取出使司玉令,轻念起法咒,甘令望则一甩衣袖化作长卷,流云般围绕在他二人身边。
随着甘令望手中玉令轻颤,浅淡的金色篆文渐渐浮现于卷轴之上。晏伽见那些似是上古文字,便问道:“上面写了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