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中百姓人人自危,饱受难民困扰,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疆,十几万将士更是因难民之故止住了进攻的步伐,陷入两难境地。
朝廷运送至北疆战场的粮饷,在半道被难民哄抢而光。
负责押运粮草的官员害怕获罪,竟然没有将此事上报朝廷,也没有去北疆通知周穆,而是直接逃跑了。
当一个月后,粮草未按时送达前线,周穆派人沿官道去搜寻运粮队,才知晓此事。他气得火冒三丈,恨不得立即找到那狗官,将他碎尸万段。
现在正是士气高涨之时,只要再给他一个月时间,他定能彻底荡平北夷,灭了这个有着狼子野心的部族。
可如今粮草断绝,十几万将士吃不饱肚子,又如何奋勇杀敌?
哪怕他现在立即给京中去信,请求重新运粮,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两月,而军中所剩的粮食已撑不过十日。
城中百姓饱受战火摧残,能逃的都逃了,没能力逃的也是艰难度日,饿死之人不计其数,募集粮草更无可能。
周穆大为恼火,不得不暂时停战,待思虑周全,再做打算。
他们虽已攻占北夷的大部分疆土,可奇怪的是,占领的那些城镇或草场,里面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粮食,大部分被提前运走,来不及转移的也尽数焚毁,好似已提前知晓,他们会缺少粮草一般。
如此一想,周穆便不得不怀疑,那些哄抢粮饷的难民与北夷人有关,若是真的普通难民,躲避战乱并不会跑那么远,一旦战事结束,他们还会重返故土。
何况北疆如今还在他手里,战火并未烧到邺朝的疆土上,逃难的人纵使再害怕,也不该大量往千里之外的京城方向去。
除非,难民是北夷人伪装而成,且他们的目的地本就是京城!
思及此处,周穆心下一沉,立即召集麾下各位将领,一同商议应对之策。
大家各持己见,分歧明显。到底是应该放弃北疆率军回援京城,还是继续攻打北夷,几个将领争论不休,讨论一整日也没个结果。
周穆被吵得头痛欲裂,甩下众人,独自回到营帐寻求片刻清静。
他半卧在椅子上,手中摩挲着那只白玉簪,凌乱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,不知不觉间睡意渐浓。
直到武辉冲进帐内喊醒他:“将军,你快去前面看看吧,议事厅内快打起来了。”
周穆睁开眼,不满地瞪了他一眼,又缓缓合上眼睑,可被打断的梦境却怎么也续不上了,晚云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。
“这些老家伙的精力可真好!”他一边抱怨道,一边懒懒起身,把玉簪收进木匣里,大步朝着议事厅走去。
当周穆走进厅内,吵得面红耳赤的众人,倏地一下安静下来,都一声不吭地看向他。只见他面色冷峻,眸光凛冽,背着手,蹙着眉,疾步穿过人群,走至正中间那把椅子上坐下。
“武阳武辉,你二人分别去距离最近的禹城和沥城借粮,若是他们不肯借,便把府衙的粮仓抢了,有多少算多少,立即运回北疆。”
“即日起,军中将士一视同仁,跟我上战场打仗的一日两餐,留在军营里待命的一日只供应一个馒头。如今粮草紧缺,大家都克服一下,待灭了北夷,咱们回到京城,我再好好给你们邀功请赏。”
众人默不作声,无人敢提出反对意见。
只有武阳出声问了一句:“那京城呢?你不管了吗?”
周穆笑了笑,无奈道:“一个月为期,若一个月还未扫平北夷,咱们没有粮草继续打下去,所有将士也只有化身难民,乞讨回京了。你们说,两拨乞丐一相遇,是咱们这些难民厉害呢,还是北夷的难民厉害?”
周穆轻声笑着,可下面的人个个面色凝重,没人能笑得出来。
他们知道,周将军这是要破釜沉舟,不留后路,十几万将士想要活下去,就得拼尽全力,浴血奋战,只有剿灭敌国,入主北夷,他们才能获得赖以生存的粮食。
而只要北夷国灭,涌入京城的那些敌军也不足为惧了。到时大军回援,与京城形成合围之势,肃清区区数万余孽,根本不在话下。
众人都不再言语,各自领命,回到营中传达示下。武家兄弟也各领一支队伍,去往周边城镇借粮草。
周穆一个人坐在厅内,全然没有了方才杀伐果断的气势,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多。京城的境况他一点不知,家中的书信也有一月未收到,他们是否平安?而她又是否安好呢?
以他对京中布防的了解,对付北夷难民应是轻而易举。哪怕皇上不敢与敌军正面交锋,就躲在城内,只要坚守两月,待他灭了北夷,断了那些难民的后路,再赶去京城解围,时间也来得及。
为稳妥起见,他还是派了两名亲信赶回京城,一人进宫向皇上禀明他的计划,以免皇上担惊受怕,乱了分寸,引得朝中人心不稳,另一人则去将军府通知周砚,让他带着晚云她们尽快离开京城,即使对自己的计划信心十足,他还是不放心将她们置于战乱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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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穆这边皆已安排妥当,准备靠着一点余粮,与北夷做最后的决战。
而通合关内,齐耶达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攻城之事。
让齐耶达没想到的是,林夕早已在关内储藏有大量粮草和兵器,前来接头的内应也将京城的地形图呈上,他现在是万事俱备,只差一个攻城的时机。
时间,是双方迫切需要争夺的东西。
他们的大本营都在对方手里,谁能率先攻下,谁便是最后的赢家。
相较之下,北夷的胜算并不大。
粮草短缺让周穆和北疆城的将士,更加坚定了背水一战的决心,他们个个都变得勇猛无畏,一心要杀出一条血路,很快便打得齐颜可汗余部节节败退。
而京城的防守兵力少说也有五万,加上禁军和宫中侍卫一万余人,人数上远远多于北夷。京城内有充足的粮草、强壮的马匹、精良的武器,这些都是北夷无法比拟的。
周穆以为京城的危机,并不足为惧,训练有素、配备精良的正规军,击退逃窜至此的北夷难民,完全不在话下。
齐耶达也如此认为,他对攻城并没有信心,甚至无数次地在心里和父汗做过生死诀别,只是已经走到这一步,弓已搭好,箭在弦上,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冲。
九月十五日,暑热已消,夜里凉风轻柔。京城内,各家各户烛火渐熄,人们均已沉沉入梦。
一支长长的队伍,沿着京郊小路,在暗夜里摸索前进,悄悄潜至北城门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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