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日不说月州这边休战,就连燕州一线也息了兵。
攻夺城池固然重要,可攻下后,如何守城亦十分重要。
时值雾江雨季,连日来的瓢泼大雨,致使燕州一带平地积水,据说严重的地方,雨水甚至漫过小腿。别说大部分是北方人的周军不适应,就是长居此处的齐人亦是叫苦不止。
然而,这灾患并非今日才有,只不过从前底层官员的奏章经过层层转递,待上报到晋邺,已是轻描淡写、草草带过。
若期间谁再与谁结了矛盾,存心刁难,那这奏章便永无得见天颜的机会,当然,那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员另说。
是以,若非周军攻占燕州后,遇此灾患,上奏至宇文玦,梁婠亦不能知晓。
梁婠不免感慨,昔日临朝时,这样的奏章是压根瞧不见的。
时日久了,如何不会耳目闭塞?
宇文玦轻轻放下茶杯,一抬眼,却见梁婠垂着眼盯着手中的奏章看了许久。
“在想什么?”
闻声,梁婠醒过神,搁下手中的奏章,瞧过去:“我看这奏章上说,燕州城因连日暴雨的关系,城中的军民整日在烂泥里行走,有不少人脚趾都泡烂了。看来燕州一带的情况,比我想的还要严重,我看单是调粮远远不够……”
宇文玦握住她的手,道:“的确如此,不过,我已命专人前去,除重修城池、改良城中排水外,亦有太医带着药材去为他们诊治,只是这药材运送许是要晚上两日。”
暴雨连绵,运送定是不便。
梁婠点了点头,忽而一顿,道:“临川与燕州不算太远,正好有水路相通,我可以先让人运去一些应急,熬过两日,再由你后续补给,如何?”
宇文玦刚要说话,梁婠抢先道:“我可说明白,这运去的药材并非分文不取,我虽不指它赚钱,但也不能再叫我亏本。”
宇文玦不禁扬唇一笑:“好。”
梁婠瞧着他的笑,颇觉碍眼,皱了皱眉,又道:“说起来,这一年里我白送你的,已是在寅吃卯粮了,你总不能逮着我一个可劲儿地薅吧?”
宇文玦愣了愣,笑了起来:“我绝无此意,卿想要什么补偿,但说无妨。”
梁婠偏着头认真地想了想:“待处理完眼下这些棘手的事情,我细细算上一番,再同你讲也不迟。”
“好,没问题。”宇文玦答应得很痛快。
梁婠就手拿起茶盏饮上一口,润了润嗓子,再看他:“至于这负责的太医,你打算派谁去?若不是现在抽不开身,我倒是想跟去看一看。”
宇文玦道:“陈德春。”
“老师?”梁婠有些惊讶,“诚然老师经验丰富,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,可他这么一走,你怎么办?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体可离不了人照顾——”
梁婠停住,若有所思瞧着宇文玦。
宇文玦迎上她的目光,但笑不语。
梁婠懂了:“你故意的。”
宇文玦眼带笑意:“也不尽然,毕竟,我可算不过这天。”
梁婠默默一叹,他的用意,她又岂会不懂。
“你也知道晋邺有多乱,凭周军现下的势头,攻到晋邺也就过年前后的事儿,这个时候,只怕再生出像彭城王这样的变故,王庭樾如今在暗处,虽较从前安全不少,可同样,行事上也会诸多不便,若是我在的话——”
宇文玦拉过梁婠的手,轻轻一带,将她抱在怀里:“你放心,我既然这么留你,自然另有安排。”
梁婠微微一愣,心里也逐渐明白了几分。
其实,从那年除夕他来晋邺,见自己的同时,应该很多事就已经着手部署了。
就在这一瞬间,很多之前她不确定的事,似乎都有了清楚的答案。
高潜曾说,他与陆修都没变,只不过……
梁婠浅浅笑了一下,也不再往下想。
“好,那我便专心对付彭城王。”
她只将头埋进他的怀里,仔细感受着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。
宇文玦抚上她的头:“待过些日子,我让谷雨送曦儿来月州陪你,可好?”
忽地,梁婠心头蹿起一股无名之火,越烧越旺。
她从他怀里退开,瞪着眼前这个目光温柔的人。“陆太师,你故意的。”
宇文玦冲着气急败坏的人,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,双手慢慢扶住她的腰,轻轻把人往身前一提,下巴抵上她的颈窝,温温软软的唇若有似无擦过她的脸颊,声音又低又轻,还带了些许蛊惑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