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之前,他为自己找了充分的理由。钟长诀回了他的消息,说明对他还有关心。即使不想见他,至少回应了他。
那么,他应该给对方报个平安,让对方知道他有去处,接下来也会好好生活,免得对方担心。
信息一发出去,他又觉得可笑。对着那一个字延伸揣测,胡思乱想,他也变成了那种用蛛丝马迹证明对方还有感情的痴汉。
他把终端放在枕头旁边,躺在床上,闭上眼睛。
沉默的夜晚,一点震动都清晰可闻,但枕边只是寂静。
对面一直没有回复。
编辑消息的时候,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,没有回音也没关系。
可这预测真的变成事实,他又感到心里空落落的。当他出门购买物资时,甚至观察四周,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影——万一钟长诀派人来看他过得好不好呢?
这念头闪过脑海的一瞬间,他差点把手里的箱子摔在地上。他肯定是魔障了。
也许是他习惯了。习惯了005自觉主动的关心。只要他存在,无论何时何地,无论是否记得,005永远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。
他又看了眼终端,仍然没有回音。
或许这目光再也回不来了。
托养所最大的孩子阿斯特走过来,把箱子接过去,怕他摔坏了珍贵的物资。祁染道谢,阿斯特没有理他,转身就走了。
他来这些天,其他孩子都相处得融洽,只有阿斯特一直沉着脸,至今没跟他说过话。
“这孩子脾气有点怪,”新所长说,“但心地是好的。”
因为年纪最大,阿斯特时常帮着干活,清扫、搬运,带着小孩子玩耍。祁染觉得他很辛苦,就给他买了双新鞋。
他盯着鞋盒看了半晌,终于说了第一句话:“为什么?”
“看你每天都出门跑步,”祁染说,“我以为你喜欢运动。”
“我不是问为什么买鞋,”阿斯特说,“我是问你为什么回来。”
祁染怔了怔。他回到这里有太多原因,还牵扯到国家机密,没法跟孩子说。
“你们大人都是这样,”阿斯特说,“来了就走。”
祁染沉默下来。大概是觉得他不会久留,才不跟他说话吧。不培养感情,就不会失望。
阿斯特看他不会答,认为他是默认了,语气里露出带着落寞的嘲讽:“也是,我没有可去的地方了,才把这里当成家,你们有家,当然会走。就像那些有父母的,父母回来了,他们也会马上离开。”
这句话,祁染立刻接下了。“不,我跟你一样。”
阿斯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。
“我没有家,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,”祁染苦涩地笑了笑,“我也只有这里了。”
这里甚至不是他长大的地方。
阿斯特的表情松动了些,低头看着盒子,走开了。
傍晚,祁染坐在床上,无边无际的孤独又缓缓漫上来。他的亲人杳无音信,即使遇到了,也变成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。而这世间唯一知晓他身份的人,总是站在他身后的人,如今也离他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