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者没能扶稳栏杆,一个踉跄趴在了甲板上。看样摔得不轻。远处候着的侍从快步上前扶起。
倒是何公子年轻迅捷,抱紧了栏杆。歪着头朝那郑大人做鬼脸,然后兴奋地大声呼嚎。
“大可兄弟,这风浪果然美妙!”
哪怕脑浆好像都要被摇匀了,他还是莫名兴奋起来。小道士找到了些许少年心性。他跟着放声大笑,“哈哈哈……有道是,鹰击长空,鱼翔浅底,万类海天竞自由。书生意气,挥斥方遒,粪土当年万户侯。”
“兄弟可知我就是你口中的粪土。”何公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大海,但心中依旧激情澎湃。
“怎么说?”
“家祖原是周上国公,家道中落,被迫远走。我敢称公子,因为本就是公子。那灰头土脸的郑大人却真是小人得志。他自称是商会会长,钱财通神,得了那官职。但他本就是市舶司小官,趁机敛财得了今日富贵。如今倒翻因果,真小人也!”
小道士定睛看了看何公子,想想说了句吉利话,“云开见日,何公子日后需是要做好忆苦思甜的准备。至于那郑大人,没能站在潮头,已然被浪掀翻。一场富贵,过眼云烟罢了。我家的马,你们不用惦记,何公子也莫要沉于美色,家姐高不可攀……”
说罢,杨暮客刷地一声打开折扇,翻过来的扇面上写着‘浮云’二字。他轻轻摇着扇子,翘着脚尖迈起方步。
何公子一个翻身倚在栏杆上,眯着眼看着小道士离去的背影。
啐。“言说本公子莫要沉于美色。你个小道士还不是刚从那勾栏里过夜回来。”说完他又转身攥着扇柄对着大海怒嚎一声。
冷哩哏儿棱,杨暮客哼着调子像是踩着棉花回到了小院里。推开屋门见着那季通已经起床,头湿漉漉的应是刚收功洗漱完,正抱着那书苦读。
“少爷你可回来了。”季通蹭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,怀抱着书凑了上来。
杨暮客闭着眼睛顺着椅背躺坐。
季通赶紧斟茶倒水,“少爷。小的有几处不明,还请少爷指点一番。”
杨暮客伸伸手,将书讨要过来,又从袖口掏出一支朱笔。斜眼看着季通。
季通凑近了,伸长脖子用手指点了一下,“少爷往前再翻两页。”
笔杆顶着书页翻过两页,季通那还没收回的手指点在了页面上。
“少爷,这藏魂术,观星象定良辰。我见不着那书上说的星象。”
啧,杨暮客皱着眉头思考许久。他忘记了俗道修行观星需要观星台,季通这肉身皮囊肯定看不透罡风。偏偏自己又没能耐帮这粗胚观想星象,开口想说,又落笔勾勾画画。他努力回想归元带他离凡所观星象,用朱笔在那书页上一点,一张空白页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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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行定魂经凭空飘在空中,杨暮客左手掐诀。房间阳光通透瞬间变得晦暗,屋顶繁星点点落了一地斑驳。时时抬眼将笔下与屋顶繁星对照,那空白一页在朱笔之下繁星点点,却与那星空略有不同。杨暮客小心翼翼地批注,‘日落西沉,冬春见其,夏秋得其貌,申酉戌,为适时’。写完这些杨暮客索眉思考,不过须臾又补充两句,‘此法当于元胎之北可见,于中,不见其全貌,若于南,则无’。写完批注后朱笔顺着袖口丢回袖袋,随手把书丢给季通。
杨暮客掐诀散了灵炁,那星空荡漾着点点消失不见。他现学现卖装腔作势,“我教你,不可出于我口,你所学,不能由你耳入。最要紧的是,管好你的嘴巴。”
“诶。”
“出去候着,家姐如今化凡紧要,出不得差错。”
“是。”
季通如获至宝怀抱着经书缓缓退出房间,轻轻掩上房门。
杨暮客猛地睁开眼,咗着牙花子脚趾紧紧扣住了鞋底。那玉香是怎么说出这么羞耻的话来的。
装完哔后却感觉浑身舒泰,羞耻与爽快,怎么就能如此融洽。杨暮客又想起自己写下的批语,竟有所得。温故而知新,孔夫子诚不欺我。
四象星图并非一成不变,他以天眼所观,乃是归元所受旧景重现,也并非真实。他的认知,是归元教的,而他从未真正,以自己的能力去观察夜晚的星象。
想来各地道派也因此而变化,起初的观想法定然也因此不同。所以问那木偶时的确有些孟浪。这是在刨人家的根子。
想通这一切后杨暮客愈加觉得头骨痒,好像无数爬虫在头皮下蠕动。
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洗衣服的棒槌,对着脑门梆的一声。
手动入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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