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沿着山路拐啊拐,转啊转,终于爬到了山顶。
抬头可见大日青空,本该有会当凌绝顶的感觉。但是一栋破庙横在山头,前后围墙,把山路包了起来。什么都看不见。
马车停在了院子里。季通手持骨朵戒备着。
小楼迈过熟睡的杨暮客,撩开车帘走下了马车。“不用紧张,没有人气。估计几十年没人来过了。”
季通吞了口唾沫,点了点头。
小楼轻迈莲步走进了道庙的屋里,前堂不大,供着道祖法相。边上还有青灵门道祖的牌位。案桌上面在最不起眼的一角有一个山神牌位。
小楼先是拿起一根已经腐烂的香烛的木柄,手指挥动一下,那腐朽的灰尘一点点汇聚到了木柄上。一根崭新的香烛无火自燃,对着道祖三拜插香入炉。她静静地走到了山神牌位前,“出来吧,有什么说清楚。不然等不到青灵门的行走来就要丢了小命。”
那牌位一股黄烟喷了出来,一只黄皮子在地上滚了一圈,爬在了小楼身前。黄皮子变成了那山下泼皮的模样。
“小小山神见过道长,小神不敌那红毛鬼,已经被赶下山近百年。原曾在半山腰拦阻行人,但那红毛鬼法力愈胜,小神只能眼见着他用障眼法蒙骗行人却不敢拆穿,只能用点小戏法使人绕路。”
“不是同流合污?”小楼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的黄皮妖。
“小神修行三百年,从未害过一条人命。我的师傅乃是青灵门下衮山观修行的俗道,行事方正,入仙路之前就百般告诫,要行善积德。”
“那你师傅呢?既是修行有成的俗道,应该也身为游神管辖一方土地。如今这荒山怎就你一只鬼神?”
“我的师傅以命数布下伏妖大阵,阳寿阴寿俱损,已经不在人世了。”
小楼看着那黄皮子的化身,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。那青灵门下的俗道也不都是腌臜龌龊之类。
“说说那赤鬼吧。”
“是。”
黄皮子开始与小楼说了这山上的往日种种。
话说三百四十多年前,西岐国国主因病薨逝。太子与德王争位,德王起兵于西,中途败退。太子诱德王孤军深入,胜之。囚于西岐旧都善阳,迁都渔阳。德王心有不甘,暗地屯兵于此山中数万,并且勾连苏尔察大漠里的漠匪数万,企图再次起兵。
太子殿下有衮山观俗道相助,推衍天机,散播瘟疫。兵匪皆亡。那些苏尔察大漠的漠匪都变作了绿洲之肥,而这山中屯兵洞里的兵匪全都闷死在了山里。
那赤鬼是德王手下的军师,亦是通晓阴阳。也在这山中伺机候命,但染疫未死,来到藏兵洞看到种种惨象,心生怨恨,化作怒火冲心赤鬼,练阴兵于藏兵洞。
衮山观有世俗道人下山走动,观天象有感,建庙于山巅。日日以诵经镇压藏兵洞之阴气。但年纪渐老,心有余而力不足。而这黄皮子修行未成,帮不上忙。所以那俗道舍身布下阴阳伏妖玲珑阵。
待黄皮子阳寿终化作山神,接手伏妖阵的时候却为时晚矣。那赤鬼已经脱阵而出,且受了重伤。黄皮子刚刚化作山神,哪怕赤鬼身受重伤也敌不过,只能逃下山去拦住来往行人,不要给那赤鬼送添血食。
后来那赤鬼渐渐恢复了鬼身,黄皮子再也不敢明刀明枪地对阵,只能在那赤鬼施法诱人的时候做些手脚。
小楼听完了点了点头,“所以,那藏兵洞里还有数万阴兵吗?”
“回禀道长,小神不知。那赤鬼死死地守着那藏兵洞,小神不敢靠前。”
听到这,外面竖着耳朵的杨暮客也迈过门槛走进了前殿。看了看那泼皮的模样,笑了笑,“那赤鬼被我用雷劈死了。你且去看看,那藏兵洞是个什么情况。我与师兄等你汇报。”
小楼转过身看着精神萎靡的杨暮客,“不睡会儿?”
杨暮客摇了摇头,“你下马车我就醒了。这山上情况不明,不敢休息。”
“行吧。那看看这俗道在这干得怎么样。一个人,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修起一座道庙倒是有些本事。”
杨暮客腆着个笑脸凑到小楼边上扶着她的一只手臂,慢了半步跟在身后。
二人穿过偏殿来到了后堂。
一张破床,已经塌了。一个蒲团放在香案后面。香案上有一封书信。
杨暮客快走两步拿起书信,吹飞了灰尘。甩了几下扇风,走回到小楼身旁。
“师兄,几百年。能拆吗?纸都脆了。”
小楼低头拿眼,“应该还可以,是浸过灵液的草纸。小心一点儿。”
杨暮客拨开信封封口,咔嚓咔嚓往下掉渣。他一捏信封两边,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从信封开口夹出来一张信纸。信纸泛黄,是一张用朱砂写就的符篆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放回去吧,这是给青灵门行走的留音符篆。我们没有敕令也不能施术。”
“诶。”杨暮客把符篆放回信封,把信摆回了香案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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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案下面放着一捆捆干巴巴的草绳,还有几双编好的草鞋。杨暮客打量了一下后堂的布置,连个柜子都没有。这俗道在这住了半辈子连换洗的铺盖都没,那床头上积灰的鼓包还能隐隐约约看出来是道袍的模样。
“在那衮山观中,金碧辉煌,一众道人衣着堂皇。真没想到这样的俗道是那种地方来的。”杨暮客心头有些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。
小楼也有些感慨,替这位俗道感到惋惜。她轻声道,“腐朽不是一蹴而就的,能教出这样的俗道,想必那衮山观原本应该也是一方清净之地。本来这个道人应该像是脱离了病土的种子,在其他的地方生根芽,却没想到死在了这种地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