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智归位后,她装作平静地蛰伏了好几日,寻到一个机会,摆脱了那两人的监视,连夜逃到邻村的一个破庙内。
“虽然我逃出了小镇,但寒春与厉胤一位是仙,一位是妖,我被他们抓到是迟早的事情。好在我读过寒春的藏书,知道在仙人与妖族之外,还有一股势力,是为邪魔······”
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夜,她曾听到寒春警告厉胤,叫他不要轻举妄动,否则小心招来邪魔,言语之间似乎颇为忌惮。
“邪魔”,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词,但安安当时已心存死意,邪魔能叫她速死,又能阻止寒春他们得到惊鸿木,如此这般,再好不过。
她在破庙里堆了许多树枝,挡住观音悲悯的垂眸,按照寒春藏书里的图样,在圈起的一小块地上勾画出阵法。
阵法初成,小地狱显形,安安只记得一阵狂风大作,有什么东西张牙舞爪向她扑过来,她被吓得晕倒在地,再醒过来时妖丹已经碎裂,她却并没有死。
“我应是被召唤来的邪魔打落河里,是景枫救了我。”她感激地抬头望了一眼,复又说道,“我喝了他做的汤,盖着他收拾的被子,看着他做的满院子的棺材,还有棺材旁边的手提灯笼,后院养着的花花草草、小犬小鸭,觉得人生尚好,忽然就不想死了。”
花清浅不难想象她的心境,却很难想象她的身体——她是妖,妖丹碎裂,本应必死无疑,由不得她想不想。看景枫的样子,他命里虽有大功德,却也不像是会治妖,那小兔妖是如何撑到现在的?
她问出心中疑惑,同时已经隐隐猜到,答案八成和惊鸿木有关。果然,安安闻言朝她眨了眨眼,笑着说道:“是惊鸿木保住了我的命。”
“寒春和厉胤他们说错了,我爹才没有把我做成魂坛!他真心爱着我娘,也真心爱着我,这两枚惊鸿木不是供他自己复活的工具,而是他以防有什么不测,留给我的法宝。”
提到长耳祟煞,安安像是打起了几分精神,她握住花清浅的指尖,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:
“姑娘,我现在离不得这两枚惊鸿木,若寒春他们现在来夺宝,便与夺我性命无异。我、我刚刚才得知妖族身份,什么术法都不会,但我也不想坐以待毙······”
“此前我与景枫碰到一位狐貍姐姐,她说慕城清浅姑娘擅解妖族疑难,还给了我一张画像,叫我循着画像去找姑娘,可保性命无虞。却不想咱们今日在蔗县就碰见了,正是有缘,还请姑娘为我想个办法,助我脱离惊鸿木,我愿以此物作为报酬,赠予姑娘。”
花清浅点点头,看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,已很有些乏力,忙又倒了杯茶,让她喝下,暂且歇息一会。
喝完温茶,安安枕着靠枕闭上眼睛,呼吸渐渐变得平缓。景枫以为她是昏迷了,腾地站起身,花清浅瞟了他一眼,开口道:“不要担心,是我让她睡过去的。睡眠有益于放松神思,这小兔子的回忆大起大落,歇一歇对她有好处。”
“姑娘考虑得是。”景枫松了口气,冲她拱手行礼,“敢问姑娘,对安安如今这般情状,可有几分把握,能治好么?”
这匠人看着温吞,问起话来倒是直截了当,仿佛花清浅这一刻说没把握,他下一刻就会扛起安安另寻名医,不浪费一丁点的时间。
花清浅素手半抬,召出一本书翻了翻,有些散漫地挑眉道:“要说把握,那自然是有的。”
不过,要说代价嘛,那自然也是惨烈的。
其实,专管妖族生死的孔雀族世子就在此,让吕浮白出手,是最为简单的法子,只需他亏损些神力,安安隔日就能恢复成一只活泼健康的兔妖,任何人都不必付出代价。
可是花清浅眼下不想欠他人情,小兔妖来求的是她,没道理叫孔雀世子沾上因果。更何况,她也不想让寒春两人没有代价。
“我所修习的《上善水经》里,确实有解救小兔妖的法子。”她目光暗暗转向窗外,下一刻若无其事地收回,继续说道,“不过,我还需要一颗新鲜有力的妖丹、一捧北地群星看守的襄怜丹草,做补丹的原材料。”
她把召出的古籍摊开在景枫面前,以示她没有撒谎。
寻常救命之法,最多是一命抵一命。此法却要金贵得多,妖丹需要自愿贡献,自不必说,那襄怜丹草也不是好取的。北地那群星君最为固执,不管是谁去求丹草,必要先通过三番四次的试炼,最后还要献出一口生气,才能取得一株。
算起来,是两命抵一命的法子。
“姑娘所说的北地在哪里?”景枫毫不犹豫地问道,看样子竟想凭凡人之身取草。
花清浅很欣赏他这份勇气,但也懒得理会这份不自量力,没有答话,直接扬声向窗外道:“阁下偷听了这么久,还不现身,是等着孔雀世子亲自出去把你拎进来么?”
屋里屋外一时沉寂,吕浮白刚抬起眼,只听门外一声轻响,门闩自动打开,一身灰黑色劲装的少年走了进来,应该就是安安口中的厉胤。
安安说得不错,厉胤容貌果真俊美无铸,即使心神显有疲倦,仍掩不住满身风流。只是此刻他目光扫过景枫,一张脸臭了个彻底,再俊的容貌也有些微的扭曲,不那么赏心悦目了。他没有废话,直直对着花清浅开口,语气嚣张至极:
“我不管你用什么代价,速速把她治好,不然——”
话没说完,他目光触及她身后未发一言的吕浮白,却又闭上了嘴,收敛了几分说道:“你不是要妖丹吗,用我的好了。此事别让安安知道,她不想与我有瓜葛······更不稀罕我的妖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