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紫手刚抬起来,就被宋观山不由分说拽住,再不能往前一寸。她扭过头,对他急喝:“放开我,难不成你想让我化灰么!”
“不要学坏。”宋观山柔声说道,“事到如今,你还听这头狼妖的话?他走投无路了,才想拖你下水。有我在,天雷不会拿你如何。”
他一面说着,一面暗暗催动神力与公孙柘斗法,逼得他双手应战,分身乏术,结界很快碎裂出一道缝隙。
一场小型神魔大战就此展开,气氛紧张又刺激,旁边的花清浅看戏看得津津有味,手里就差拿个瓜子,还不忘指指点点:“这狼妖就算入魔了,也还是打不过山神啊。”
“你想帮谁?我替你出手。”吕浮白看向她,眸色认真地问道,手上还偷偷撑着神力——他知道她有功德金光护身,不怕天雷,但以防万一,还是在她头顶支了片结界。
“眼下嘛,我谁也不想帮。”花清浅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把肉干,分给他一小撮:“但如果这位山神性命垂危,我说不准会救他一救。”
吕浮白接过那撮肉干,手心与她指尖一触即分,有股微微的酥麻:“为什么救他?”
“因为他是个好人,跟傅玄一样。”花清浅说道,她全神贯注盯着战局,没发现吕浮白的眼神一瞬间柔和了万分。
结界的缝隙越裂越大,天雷很快从那道缝隙中漏了出来,将小小的屋舍庭院轰得七零八落。
眼见败局已定,公孙柘最后看了眼胡紫,闪身从一团黑雾中消失。乌云仍未散去,宋观山正朝上空施法,却感觉到手上一紧,是胡紫拉了他一下。
他转过头,只看到她脸色苍白,有燃烧的电光在她背后慢慢熄灭。
——公孙柘被逼走的那一瞬,结界消失,一道天雷狠狠劈中了她的后背。
他近乎手足无措地接住她,一时没顾得上收住神力,上方的乌云被一哄而散,连原本的苍穹似乎都被冲出一个豁口。
“你、你知道我,为什么不躲进你怀里吗?”迎着他不解又痛怆的目光,胡紫笑了笑,用力吐了口鲜血,她知道山神怀里能躲避天雷,但她就是不愿意靠近他:“因为我宁可死了,也不会碰公孙澈碰过的地方。”
宋观山颤抖着召出金银钉,她却一撇头道:“你让我死吧,我不要你救。”
“……”
他却仍是沉默,催动起灵力,默然而狠戾地将金银钉送入自己心腹。
胡紫惊骇地瞪大眼睛,看戏的花清浅也倒抽了一口冷气,朝这边迈出一大步。
被山神血色浸透,金银钉斑驳的表面逐渐剥离,变得光滑无暇,散发出古藤般柔和的青绿色灵光。
“金银钉非是凡物,但要动用,必先、先沾神血。”眼看胡紫伤势好转,邪气也被一点点净化,宋观山松了口气,握着神器的手指无力地垂下:
“我死以后,金银钉会认你为主,但你要记住,你以后不能过于依赖此物——”
胡紫猛地抬起头:“你说什么,你要死了?”
“公孙柘他们想要金银钉,可他们不知道,只有我自愿赴死,神器才会易主。”宋观山温柔地看着她,仿佛在这一刻又变回了那个纯良包容的山神:“你也想要金银钉,没关系,我给你……”
公孙柘的计划,她未必全程都蒙在鼓里,如果说狼妖是彻头彻尾的坏种,那么她就是他天真残忍的同谋。
她也想从他这里分一杯羹,他知道的。
可其实她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,只要她要,只要她开口,他有什么不能给。
从前没能及时给出去的那捧甘泉水,叫她误会到今日,他再也不会,再也不舍得犯同样的错误。
胡紫睁大眼睛瞪着他,嘴唇半张,好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砸到地上。宋观山抬起手,却没有力气为她擦泪,只能轻轻搭在她的脸侧:
“没关系,不要哭。我、我其实不太疼,但看你一哭,就开始疼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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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愿赴死的神没办法救,花清浅眼睁睁看着好人山神呼吸减弱、魂归天地,完全束手无策。
胡紫抱着毫无生气的宋观山和他留下的金银钉,喘着气大哭不止,掉泪越来越凶,姣好的面容皱巴成一团。
山神福泽深厚,天雷本应绕着他走,何以偏偏劈中了他身边的小狐貍?胡紫的这点小手段,花清浅看得一清二楚,因此对胡紫本来有些一言难尽,但看她这副乱糟糟惨兮兮的模样,什么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,只是跟着红了眼眶。
“其实你不必伤心。”吕浮白怕她也掉泪,在耳边低声告诉她:“山神是立地而生的神灵,本体不倒,便不会真正死去。”
花清浅又惊又喜地看向他,“真的?宋观山还有救?”
吕浮白点点头:“普通山神只要十年便可重塑神魂。昭山地理特殊,天地灵气浑厚,宋观山所需的时间大概还要短些。”
“世子你第一次来凡间,怎么会知道昭山地理特不特殊?”花清浅隐约觉得有些奇怪,不过没等他回答,她自己就得出了答案:“是了,你这等鸟族才俊,一定学识渊博,这世间哪有你不知道的天文地理。”
她夸他“学识渊博”。
两日之前,她也用这句夸过东方容楚。吕浮白忍不住想问问她,他和那书生相比,究竟是哪一个更渊博些,可又怕她嫌烦,犹豫着动作慢了一拍,她已经朝胡紫的身边走了过去。
“哎,狐貍团子,别哭了。”花清浅凑近小狐貍身边,提着她的后领把她提溜起来,看她仍哭得一抽一抽,颇感头疼:“我说你别哭了,要是真的斯人已逝,你流这么多眼泪也是白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