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知道神君是怎么跟你说的,但你真的误会了,我从来不是他的妻子。如果他确有一个蛇妖妻子,那可能是别的蛇妖吧,反正不是我。”
“我的确觊觎过你们祖宗,但我后来学聪明了,你们祖宗是大道无情的真神,我却是一条满肚子自私自利、小情小爱的小花蛇,我很配不上他,也绝不敢再肖想他,你明白吗?”
吕浮白固执地摇头:“我不明白。你以前明明那么喜欢他,怎么会说变就变?”
“不是,你还不许我变心了?”花清浅觉得他莫名其妙,“我想杀一只妖,你们神君就要抽我筋骨、剖我妖丹,这他娘的换成谁还能继续喜欢啊?”
“神君怎么会那样对你!”吕浮白惊骇道,“他这辈子都不会舍得那样对你——”
花清浅抬起眼帘看向他,浓长的睫毛掩去一丝漠然。
“你又不是傅玄,怎知他不会如此对我?当初魔物进犯长生界,他都能放任我被魔焰吞噬,他有什么舍不得的。”
提起长生界一战,吕浮白再没有什么可辩解的地方。这个误会只有神君本人能解,但她不愿见到神君——他注意到,她在暗暗望向凉亭那处,那里有一个传送阵,如果神君出现在此,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跳进阵里就跑。
“你就这么不想见到神君?”他抚住心口,像是捂住致命的伤处,挣扎着最后问了一次。
“你就这么想看我受罚?”花清浅反问他,“世子殿下,你昨日还吃了我的炒鸡呢,吃人嘴短,你不会转头就跟我翻脸吧?”
他生怕她转头就跑,不敢逼她,只低声说道:“神君不会罚你。他——”
他分明想你想得要疯了,怎么会罚你?
“世子殿下,别把你们老祖宗想得太心慈手软了。或许他对你们鸟族会网开一面,但我是蛇族,我在他眼皮底下骗他,还诬告蛇王,他不罚我才有鬼。”
她竟坚信他会对她如此狠心,吕浮白眸中满是急切与委屈,逐渐沉作一片悲哀的晦涩:“他真的不会罚你,你为何不肯相信呢?”
花清浅心道,被剖妖丹的不是你,你自然说得轻巧。不过话说回来,凤凰神君可是传说级老祖宗,鸟族神仙对他盲目崇拜也可以理解。算了,她不与他争。
于是她哼了一声,敷衍道:“行行行,我相信。只要你答应不叫神君过来,我可以每日都同你一起赞颂神君仁慈宽怀,你看如何?”
此时天光大亮,玉京子从宿醉里醒来,精神抖擞地招呼二人进屋吃粥。花清浅挑眉看向吕浮白,他半边脸沐浴在晨光下,轮廓英挺,脸色却狼狈不堪,仿佛花清浅不是在阻拦他请神,而是阻拦他继续活着。
凤凰神君的杀伤力居然到如此地步了吗?她正要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,就听他低哑道:“……你不必如此。我答应你,继续瞒着神君就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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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对凤凰神君过于崇敬以外,吕浮白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好相处的。
他举手投足虽贵气十足,却没有什么世子的架子,花清浅对孔雀族颇为好奇,提出许多琐碎的问题,他也有问必答,甚至有一种隐隐的热切,仿佛很欢迎她有些无知的打扰。
这日年关将近,小院吃食存货不足,三人去集市上买年货。吕浮白拎了两大袋五花肉,满身的清冷气息也丝毫不减,花清浅落后一步,看着他沉稳前行的背影,忽然觉得似曾相识。
她正怔愣出神,只听玉京子问道:“世子殿下,你过年了都不回大明王的洞府么?你父王不会想你么?”
“不会。”吕浮白头也不回地答,“父王有母后陪着,没空想我。”
他的声音很好听,且比起那人来更有烟火气,两人截然不同。花清浅顿时回神,走到他身边笑道:
“那今年咱们三个一起过节,顺手帮这慕城驱赶年兽,还能挣一笔功德。对了,世子殿下,你那位意中人呢,你们快和好了吧,把她也一起带来这里热闹热闹嘛!”
吕浮白看了她一眼,轻轻摇头:“没有,她还不愿见我。”
“哪个妖族啊,气性这么大?”花清浅咋舌道,“要不我帮你去讲讲道理——”
她刚说到一半,迎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,打断了她的话:“赵夫人!”
花清浅抬眼望去,来人一身勾丝金线棉袄,方额开阔,财气浓得遮住了整个天灵盖,俨然是大富之相。他不等花清浅答应,自顾自地凑上前来:
“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,在下与夫人缘分委实不浅吶!在下今年刚刚听说中原局势安稳,便离了金图大道,来中原闯荡,没想到竟在此又遇见了夫人您!夫人是准备在此地过年么?”
花清浅半晌才从记忆中翻找出眼前这张脸,此人姓钱,原是南海行商,数年前身患奇疾,是赵刑西救了他的命。
钱富商他乡遇恩人,高兴得满面红光,连连邀请“赵夫人”与“赵大夫”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吃饭。花清浅尴尬不已,忙告诉他:“我已不是赵夫人,你还是叫我花姑娘吧。”
玉京子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,忍不住对着吕浮白小声惊叹道:“清浅之前还是什么妖尊尊后,现在又是赵夫人了……短短五十年,她竟连着换了两位夫君,真是厉害啊!”
“五十年算短吗?”吕浮白淡淡道,为何他却觉得无比漫长。
过去的五十年里,除了研习复生之术,他每时每刻都沉溺在水月镜前,惊觉过去他与花清浅的一点一滴,每件事他都做得不对,每句话他都答得不好。于是拼了命想要回溯时光,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得像是一场轮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