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而她对神君心死如灰不假,倒也没有因爱生恨,这些年又经历过几次求偶与被求偶,在跌宕起伏、酸甜有加的情史中,她也逐渐认清了自己的本性。
她其实是一条花心又薄情、贪恋还嫉妒的小花蛇,爱上头时要死要活,那股劲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,什么求偶生蛋,都不如她的小功德金库重要。
——说起功德,其实花清浅一直没在意过这个,可自从离开蛇谷后,天雷老时不时追着她劈,她就不得不在意了。
一开始,她以为是自己欺骗了神明,所以天要罚她;后来才思量过来不对,天道怕是察觉出她逆天而行、想要复生玉京子的算盘,想扼她这孽举于胚胎之时!
花清浅自然不会乖乖放弃,此时摆在她面前有两条道:其一是收集功德金光,有足够功德护体,天道或可对她睁只眼闭只眼,这是有先例的;
其二就是入魔,为魔者不受天道约束,残害苍生、以血养魂什么都能做,就是容易被天界发现,然后按作乱次数酌情被封印、镇杀。
花清浅选择了收集功德,这并不是因为她怕天界,而是因为……入魔之后的妖时不时黑气萦绕,看上去丑丑的,她一辈子都要做美人蛇,可不想变那么丑。
而且丹虺就是蛇妖堕魔,她死也不要跟他一样。她想起来这蛇就恶心。呕。
六月的慕城雨水丰沛,草木经过细软雨丝润泽,绿得盎然活泼,虽说热了些,但意境却比三四春月还要繁盛许多。
在这一片生机盎然的绿里,几道胖墩墩的小身影闪动着透明翅膀匆匆赶路,对于偶尔蹦出来拦路的蟋蟀、螳螂,他们也很少与之打架,都是能给花蜜打发就给点,力求避免冲突。
“熊蜂温顺可欺的名声就是这么传出去的······”宽大草叶后,一个同样有点胖乎乎的小毛团不满地嘀嘀咕咕道,“他们屁股上的刺是长来干什么用的,这都不蜇?”
在她身边立着一只眉眼清秀的小人,比她高一头左右,闻言笑道:“你同族做得对,惜蜜,你我这些小虫灵、小花灵法力低微,在外本不应该树敌的。”
惜蜜却哼道:“我不管,反正我的刺可长了,那群坏东西要是敢打劫我,我就使劲蜇,蜇蜇蜇蜇死他们!”
惜蜜是一只熊蜂,有着熊蜂一族普遍有的大眼睛、蓬松毛毛、透明翅膀,还有着族里罕见的火爆脾气。
她旁边的小人叫做子华,他是一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化灵,两人从小在慕城南郊一起修炼,但南郊近日要建一个佛庙,当地官员知道此处妖灵众多,恐怕冲撞了佛祖,便请修士来把他们驱赶到别处去。
有些妖生性反骨,就要在南郊扎根,天天跟方士们斗法。
而熊蜂一族向来逆来顺受,走得最快,子华也很想走,可他的本体是花,挪动起来很是费劲,惜蜜陪在他身边,两人走得就比较晚,现在回目眺望,还能看到修士们的白色灵光。
“子华,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甜香气?”惜蜜忽然问道,脑袋朝上,使劲吸着空气,“我好像闻到了蜜的味道!”
子华没有闻到什么味道,可惜蜜越嗅越肯定,她循着气味的来源飞过去,却发现那是一大团树脂,马上要掉落在子华的身上——
“躲开!”她敏捷地扑扇着翅膀俯冲下去,将他推离原地,自己却被树脂结结实实盖了一身,连呼吸都被堵住,子华像是要救她,可随即上边又落下大片大片的泥土和石块,惜蜜的视野很快变成一片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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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清浅从梦中醒来,看见玉京子正在凉亭里摆饭。
这些年来,她一睡觉就做梦,梦里全是往事,为了清梦,她用过捕梦网、抓过梦魇妖灵,通通无效。睡着后的世界仿佛不受她控制,自顾自地要带她回到那些与凤凰神君日夜相处的岁月。
烦死了。
她压下这点烦躁,手指点了两副碗筷飘到凉亭里,问玉京子:“今日买了什么?”
“几张萝卜丝饼,红油小面,还有几样小菜。”他舔舔嘴唇说道,“一不留神就把你给我的钱全都用完了。这凡间的吃食花样可真多!”
花清浅打了个哈欠:“那就开饭吧。”
她夹了个萝卜丝饼,仔细看了看,嫌弃道:“这萝卜丝有点粗了。下次我给你做一个,我做凡间菜有一手呢,不比什么酒楼的厨子差。”
“真的?”玉京子惊奇地看向她,“你怎么还会做菜?你这么……”
花清浅没听清,将耳朵凑过去,“我怎么?”
“……你这么漂亮,法力又这么高深。”在玉京子的想象里,像她这样的极品美人蛇应该有无数妖族追着求偶,应该是那些人来给她来做菜才对。
花清浅满不在乎地一挥手:“做菜是我的爱好,一是我自己就很爱吃各种美食,我给我自己做习惯了,多做一点给谁都是顺便。”
“二是听说香染蛇君——就是我娘——她也喜欢做菜,我就总想着……如果香染没死,如果我们母女还有再见面的机会,那时我不想除了‘她为什么不陪我长大’之外无话可聊。”
提到香染蛇君,气氛总有些沉重,花清浅摇摇脑袋,换了个话题:“你真觉得我漂亮?”
“真的啊。”玉京子理所应当地点点头。说实话,他就没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妖,蛇形就那么好看,化人了也是千娇百媚,他说她美都不是夸赞,而是陈述事实。
花清浅扑哧一声笑出来:“不错,你的眼光可算大大地长进了!在蛇谷的时候,你还说我不漂亮,还不如丹梁呢,气得我骂了你好久的重色轻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