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嬷嬷听见那句“老女人”,干裂的嘴唇颤了颤,神色似是颇受打击,但还是为自己争取机会道:“姜二小姐让老奴转交给三公子的礼物,本来夫人是吩咐老奴扔掉的,还说要扔去厨房里烧柴。”
方嬷嬷小声辩解道:“老奴当初也不赞同夫人的做法,毕竟太耸人听闻了,三公子肯定也不愿意姜二小姐白白赔了一条性命。可夫人在内院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,老太太又卧病在床不能理事。老奴便想着将东西给我那侄儿,兴许被有心人瞧见就会禀报老爷公子,毕竟小弩不是寻常物件儿……”
顿了顿,方嬷嬷又小心地望向姜姒的方向,语气略心虚,“幸而佛祖保佑,竟真的派上了用场,老奴……”
裴父冷声打断道:“住嘴!当别人都像你那愚钝的侄子一样好糊弄?学不会教训的恶奴!”
方嬷嬷见状瞬间瑟缩了身子,闭紧嘴巴立马不敢再多言。
而姜姒目光虚虚地落在角落的那口棺材上,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,只觉心脏狂跳,快要喘不过气来,眼前一阵阵发黑。
有小厮上前将那巴掌大的红木盒子呈了上来。
裴珏拿过来递给她,沉声道:“那方嬷嬷的侄子是个好赌成性的,见你送的小弩精致,以为只是个摆件不犯禁令,便拿去当铺换了银子。幸而当铺掌柜知晓轻重,立马上报县衙,县衙又与父亲在的军器署通信,这才在昨夜急急赶回府。”
姜姒盯着那盒子瞧了许久,却并未接过来,半晌才哑声道:“这原本是给三表哥的礼物,哪有收回来的道理。”
顿了顿,她视线扫过在场众人,强忍住眼中奔涌而出的涩意,喉咙滚了滚,艰难地问出那句已经猜到答案的话。
“三表哥如今安否?”
在场的气氛因姜姒的这句话而陷入冷凝。
裴珏眸光微动,垂下眼帘,缓缓将盒子收了回去。
一直沉默地冷眼旁观着一切的裴陆氏却好像被刺激到了一般,冷不丁突然道:“化成灰了,此时你本不该站在这里。”
说着又想到了什么,眼角一拉,睨着姜姒的双腿嘲讽道:“哦,差点忘了,废了腿的人是站不起来的。”
裴父斥道:“住嘴!”
姜姒在听见那句“化成灰”时便怔住了,脸色唰的一下变苍白。
万万没想到最荒诞的猜测,最不肯相信的猜测,却最终成了真。
一时之间,姜姒只觉得心里的巨石悄然落地,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日和裴瑾同去伴山寺,又在遇袭后各自分开的画面。
凶恶的山匪,雪亮的刀尖,猩红的血迹。
画面闪闪烁烁,最后定格在裴瑾摘下路边的银杏叶爽朗地笑着递给她时的模样。
——表妹。
“表妹,”裴陆氏却好似来劲儿了,被裴父当众斥责也不罢休,声音中满是怨气道,“表哥,平时叫得多亲近呐,都是假的!都是假的!”
“若不是陪你出城,我的三郎此刻还是好好的,还是好好的……”
“都是你的错!你本就是我儿的未婚妻,就该遵守承诺嫁给我儿!然后下去陪他!”
裴陆氏投过来的目光中满是怨毒,那诅咒的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,直直扎入姜姒的心脏,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,一抽一抽地发疼。
她愣愣地望着那口崭新的棺材,柔嫩的掌心无意识地被掐出一道道血痕,浓重的铁锈血腥气直直地涌上喉头,眼睛涩得快要睁不开。
裴珏垂眸望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女,缓缓收回复杂的目光,移步隔开了裴陆氏投来的不善视线,语气冷冷道:“那日的歹徒虽大多逃往山林,可还是抓住了两三个。或许,大夫人会对他们的供词感兴趣?譬如,为何胆敢公然在上京城外……”
话未说完,却被裴父突然打断,“你个无知妇人!所以便要毁了我们裴家的世代声誉吗?!”
“什么声誉都比不过我三郎重要!”裴陆氏漠然道。
裴父怒极反笑,连说了三个好字,随即吩咐粗使婆子们将裴陆氏带去祠堂旁的静院,若无要事一步不得踏出院门,务必静思己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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