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所以如此,是因为他全身的骨头,都被震断了,一身皮肉没了支撑,而他那改造过的皮肉,又格外的沉重。
大团大团的血沫从他的口鼻之间喷了出来,眼看就要活不成了,弥留之际,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的快速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。
很多已经模糊了,或者他不愿提起的记忆,此刻一一都回忆了起来。
他看到了父母将他遗弃,也看到了在他即将饿死的时候,是他师父将他捡了回来,给他饭吃,传他手段。
那时,他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救赎,找到了一个对自己好的人,所以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麽报答师父。
但一切都在那一天晚上终止了,他在打扫的时候,亲耳听到,师娘问师父,为何带回来这麽一个怪物?
师父对师娘说,看这个小子怪可怜的,而且,门里总有些杂活要人做,就留下他吧。
那个时候的他,偏执的只记住了后一句话,从那之后,对师父的感激变成了仇恨和憎恶。
但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或许是看透了自己所求之物的虚幻之后,梁挺的心态平和了不少,从这些记忆里,他愕然发现,也许老头子收他,不仅仅只是要捡一个干杂役的小厮。
墨筋柔骨虽然不是天师府丶三一门这样的大派,但在江湖上也是颇具声望,门内擅长机关术,靠做些机关物件,赚的是盆满钵满,根本就不缺打杂的小厮。
他捡回自己,其实就是看自己可怜巴巴的,心里生出了恻隐之心。
他说后一句话,更多的应该只是为了安慰师娘,好让她看在自己做杂活这件事情上,接纳自己这个长得像怪物一样的孩子。
但那时的自己,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,只是一味的去埋怨和憎恨所有人。
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内心,让自己看不清谁对自己好,谁对自己坏。
其实仔细一想,老头子虽然对他的态度很生硬,但传统师长不都这样吗?
虽然态度严厉,但他没少过自己一口饭。
所以自己长成了个接近两米的大块头。
他也没区别对待自己,不传自己机关和符籙手段。
所以自己成了怀抱机关和符籙两门的大宗师。
一念至此,他又想起了当初用柔骨刺破老头的头颅时,老头子那染血的眼里所流露出的,那令他爽翻天的惊愕神色。
也许,他的眼神里,不止是惊愕,还有些其他的东西,只是当时的他看不见。
如果当时,自己不那麽偏执,不那麽满腔丑恶,一直绷着一口气,隐藏自己的能耐,想报复他们。
而是大大方方的在老头子面前展现出来,他在看向自己的时候,会不会惊愕?会不会欣慰?会不会也觉得骄傲?!
想到这,他的脑海中,又浮现出师父死时的场景,以及他死时看向自己的惊愕眼神。
在此之前,他只要一想起这样的眼神,他就会爽的双腿打颤。
但此刻,他却突然有一股反胃的冲动,好像那是什麽让他难以忍受的恶心之物。
他不是在对那个眼神恶心。
他是在恶心自己。
我这一辈子,到底活成什麽样了?
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比恶心的人,恶心的他张嘴呕吐了起来,吐出了大量的血沫,里面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内脏碎片,且越吐越多。
他仰头看向踩着竹叶闲庭漫步下来的张之维,一边吐血,一边说道:
「我……是个……让人作呕的腌臢之人,杀我……脏了你的手……」
张之维本来还以为到这个地步他还要求饶,却不曾想,梁挺接下来说了一句:
「用脚踩吧!」
张之维停下脚步,本想说用脚踩会脏了鞋,但认真看了梁挺一眼,抬起了鞋子,轻轻落下。
然后脚尖捻动,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,碾死了这个恶贯满盈的全性狂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