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以为,有重新来过的机会,真是太好了。
为此,我无数次感恩、无数次祈祷。
可再好的东西,一旦超过某个限度,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一次重生是喜极而泣的恩赐,那二十多、或者更多次呢??
当死亡不再是死亡,而你被困在这个永远无法结束的轮回里,这种幸运,又会变成何其残忍冷酷的惩罚?
无数次地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、筋疲力尽,无数次地体会到只差一分一秒的无能为力,无数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虫死去、无辜的虫受尽折磨……
我从不敢深想。
只能告诉自己,有我在的这次,就会是西恩的最后一次。
可现在,兄长告诉我,西恩是为了我,才进入了那一次次无法结束的循环,是为了我一次次地不断死去,被死亡啃噬,又一次次横跨十几二十年,回到最初的开局。
那次和西恩推心置腹地讨论这些如西西弗斯一样的“推石头”行为。
他说了自己亲身总结出的所有规律、提醒我各种细小的事件发展,却有一个前置问题,我们从没聊过。
为什么会是他?又为什么会是我?
为什么我们重新来过的机会差这么多,又为什么我觉醒圣目就能看到那些可能并被影响?
那时,我一次性得到了太多信息量。
消化西恩的一次次循环,忧心该如何推进那些事件的进展,已是我的极限。
我根本没有发现被西恩刻意模糊、带过的这一块。
我以为他避着我、和我“冷战”,是为自己隐瞒了循环多次的不安,以及跟随这个事实而来的“不坦诚”“不信任”。
现在串起来细想,才发现他知道我最恨谎言,所以他没撒谎,他只是选择说一部分,不说另一部分而已!
而我偏偏就真的被他糊弄到了。
就如最开始进他的精神域他总是三番五次阻拦。他解释说是怕我为他的那些不作为讨厌他。
其实根本就不是!!
他是怕我在他记忆里进入得太深、彻底发现他想瞒着我的、最重要的这件事!!
——他是代替你,承受了那些。这就是他出生的目的。
“你们……到底做了什么啊……”
我甩开奥兰掐着我下颚的手,捂住脸,膝盖忍不住开始发软,僵硬无力的身子贴着墙壁缓缓下滑。
而不管我主观意愿想不想,这只雌虫刚刚说出的那些信息一段接一段地向我脑中挤进,自动搭建、组成前后因果和逻辑,并得出一个又一个结论。
罗森克洛伊的诅咒……五项精神力天赋全部觉醒……我的使命……循环……终结……
“你选择现在告诉我,哥哥,是因为就连你也受不了吗?”
如果我知道的那点东西,只是冰山一角,那么冰山下的那些幽暗无光、冰冷死寂,又是由谁来承担的?
“…………”雌虫俯瞰着我,在这一刻,仔仔细细地观察打量我脸上的所有细微表情,好像在做某种评估。
紧接着很快,他收回视线,面容恢复平静,看上去又是往日那个危险又强大的绝对王者。
“西恩说他循环了二十多次,你呢,你又是几次?”我喃喃地问道。
“我?”他轻轻垂眸,缓缓地低笑,干哑的声音不像是笑,反而更像是对刚才放纵的自嘲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摇头,深深叹了口气,宛如长年累月的疲惫都堆积在这一刻席卷而来。
“阿尔托利,我没有选择的权利,只能一次次被动等待。你知道这有多么难熬吗?”
“看着所有的事物不断重来,而所有的虫都浑然不觉,他们尽情地演着每一场戏,每一次都投入所有激情,酣畅淋漓地去做决定、去享受。”
“唯独我,既是演员,又是观众。看这大剧院的灯,亮了又灭、灭了又亮,却无法下场休息,只能被锢死在这里。等待一个奇迹,等待可能会有的转变……”
“所以当你标记了西恩·萨洛提斯、当你开始表现得真正像个圣子,当你告诉老师你觉醒了圣目时,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?”
“我知道了,这次,就是那次。”
说到这里时,奥兰的眼里闪过一丝炽烈的亮光神采,随后他再次低笑,转身拉开距离,踱步向门外走去。
“阿尔托利,你去洗澡,换件衣服。”
“洗完,来书房找我。”
“你想知道,不想知道的,我会全都告诉你。”
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进了清理室、冲了多久才冲去手上的那些血,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换的衣服,似乎中间还有虫送来夜宵,我却一口都吃不下,呆呆坐在那里,盯着食物冒出的热气。
“阿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