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恩转开目光看向黑魆魆的山头。
就当阿尔托利耐心几乎要耗尽时,雌虫像才找到声音似的,忽然开口。
“记不清了。十五?十六?也有可能是二十一二?”
雌虫干涩低哑的嗓音有些恍惚。
随后顿了顿,又沉声苦笑道:
“第十次以后,我就放弃记数了。”
阿尔托利:“…………”
西恩没有回头,但他能感觉到阿尔托利还在看着自己。
一时间,他的肌肉绷紧,四肢都有些僵硬,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,指甲伸长变尖,抠入身下一道细细岩缝。
震惊?疑惑?还是觉得被欺骗后的愤怒?又或者是因为情绪太复杂,以至于一时半会,脑中只有空白?
西恩猜想着。
此时此刻,他不光真正地坐在一座滑下就要自由落地、摔得浑身稀巴烂的高崖边,也在比喻意义、抽象维度上,站在悬崖边缘。
是生,是死,只取决于阿尔托利。
“……既然你看起来不如怎么开口,那我来问吧。”
雄虫说道,随后一声幽幽叹息,仿佛穿越亘古久远的过去,来到现在这一刻。
有悲伤、无助、寂寞和苍茫,那种深沉复杂的情感飘渺无比,似是无数个阿尔托利同时对他发出的质问,让西恩胸中憋闷、心中揪痛,让他难以呼吸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胸腔堵涨难受,指甲又抠掉一块碎石。西恩低头,轻声道。
阿尔托利就是这样。
明明平日里轻浮随意、不着变调的看着一点都靠谱,让虫总是操心担忧。
但每一次的关键时刻,这只雄子都会挺身而出,成为最坚强的力量,将他从深渊中托起。
一次一次,总是如此。
阿尔托利:“每次的……都是以你或我的死亡为结束和开始?”
“你发现了?”西恩闭眼,“是的。”
“那如果是我先死了,你还会活着吗?这个……要怎么结束并开始?”
西恩吸了口气,抑制住脑海中由这句话翻腾起的无数浪涛。
“这个……我将它叫做‘循环’。”
“如果你先……没错,我还会在那个循环里继续生活。”
“之前,为了收集一些信息,验证几个猜想,在你……不在后,我又继续了十几二十年。”
那几次,是西恩绝不愿再次回想的彻底黑暗。
阿尔托利的每次死亡,都是强撑他在这个循环中立身的支柱轰然彻底的一次倒塌。
仿佛周围万物俱都从他眼中消失,所有声音都从他耳边溃散,直如世界湮灭。
如何在一个湮灭的世界里继续维持呼吸,是一件他让他无比厌恨、疲倦、沮丧以及绝望的事。
“诶诶诶诶!等等!”
阿尔托利的全息投影忽然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,抬起手开始掰指头计数:
“……那你不是活了很多年。呃……加起来,一百两百岁?”
西恩原本浓稠阴暗的情绪就像触上了一道坚实的铁板,哗啦一下,全部反挡了回去。
然后是一股荒谬到极点下的无语……
连日来沉郁纠结的心境忽然就像移开了大朵阴云,几道阳光照了进来。
西恩捂上眼,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:
“……是啊。所以你啊,得叫我爷爷。”
“我对老年虫下不了口。”阿尔托利嫌弃地撇了撇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