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发雄子侧枕着软垫,整只虫裹着一张薄薄毛毯,横躺在沙发旁的长绒毛地毯上。
在他面前,堆积着一叠厚厚的书册。
书册上压着一杯刚冲不久的咖啡,小食碟放在旁边,里面搁着几块甜腻腻的小蛋糕。
书册旁边,是一张铺开的星际棋便携棋盘。
上面错落着几十只精致的手工制立体棋子,黑白双方一场精彩异常的攻防战,正进展到最紧张处。
塞尔苏斯抿唇落下一子。
随后不耐地抬起手腕,确认了终端上的时间。
1410。
已经两个小时了,这可是他特地调整的中央星时间,不可能有错误。
而就算内阁会议拖得再久,也该结束了。
“梅恩!”
塞尔苏斯没了下棋的心情,泄愤似地将手里几颗全丢出去。
棋子滚落在棋盘上,好好一局棋,瞬间毁了。
“梅恩?!”
塞尔苏斯拧眉,坐起,四处张望。
他明明记得几分钟前对方才给他端来点心饮品,怎么一眨眼,就不见虫了?
今天,是教宗闭门不出的第二个周末。
也是他给自己限定的最后一日。
明日,他将重新换上圣廷长袍,走进那奢华宏伟的宫殿,坐于宝座之上,受主教们躬身致敬,作为宇宙主宰至高无上的代理虫,在世间公正无比地施行被赐予的权力。
今日,他要仅仅作为塞尔苏斯,和林德谈一谈。
标记,不是他一只虫的事,也不该由他单独做决定。
想起自己十几日前一语不发便离开的反应,塞尔苏斯垂眸苦笑。
他当时慌极了!
就像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被扯去了蔽体之物,他塞尔苏斯多年来的唯一私心,仅有的私心,被他想法设法藏在重重帷幕之后,锁在一道又一道理智关卡之后的私心,就这样,通过一次“意外”,赤裸裸地被公示于众。
在他眼前。在林德眼前。
仿若长久居于黑暗的生物头一次见到了光。
他惊慌失措,身体启动应激反应,心跳加速、肌肉紧张,在另一只虫刚刚睁开眼就要叫他名字时,被本能支配,从房间迅速逃离,离开直接威胁源,躲回了安全之处。
也就是这里。
他幼时成长居住的地方。
他在这里,在一本又一本有着厚厚灰尘的历史读物和圣廷典籍中,萌发了拯救雌虫的愿望,并于少年时期,在无数次被悲惨现状触动后,从这里爬起,反复坚定信念后再次前行。
他是被选中的存在,被赋予天赋和职责,被历史的浪潮推到台前。
他既然能救几万只虫,便不能居于一隅,为了私心,只救一只。
所以,终身不婚,是他十几岁时,就弄得清楚明白、并彻底下定决心的事。
而充满私欲、原始生物本能的肉-体终身标记,是这一信念的完全相反面。
蛮荒落后的毫无价值,却由第一次见面后落下的小小种芽,默默长成如今的苍天大树,硬生生直冲冲地从各种缝隙挤出,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和本应沉寂无波的心海,搅得七零八落、支离破碎!
如此狼狈。
……但他不能再逃了。
如此逃下去,让林德承担他的“错误”,他还有脸再见虫吗?
至于后续如何处理,他要和林德商量商量。
如果那只雌虫不是十分抵抗和讨厌,公开承认,又何尝不可?
当然会有很多额外麻烦,可若能借此,加固和对方的联系,塞尔苏斯内心最深处,满满地溢着喜悦。
他已藏了一辈子、忍了一辈子,眼看没几年就能退休,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争取一点小小的回报?
就当这么多年辛苦工作的犒劳。
他的珍宝,只有他能悉心呵护、小心擦拭。
哈马迪?呵!他当初是有多眼瞎,才觉得对方能代替自己,好好守护那只雌虫?
将散落的立体星际棋一颗一颗收起,塞尔苏斯放纵自己在头脑里摆脱一切束缚,短暂地畅想一番。
如果林德并不乐意……
塞尔苏斯注视着手里的棋子,眼神深沉下来。
“圣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