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有太多事情了。
虽然肉体上已经是非常疲倦,但是因为精神上思索太多,反而难以安眠。
这原本就不是一个多温暖的春天,在雒阳这个府衙厅堂之内,即便是有一个火盆,也似乎是没点燃一般,不能带来多少的暖意,整个空荡荡的厅堂,就像是在冰窖里面一样,即便是没有触摸到周边的寒冰,也是冷得有些刺骨。
虽然说所有人都知道,兵家胜败都是寻常,未战之时先要考虑失败后会怎样,可是道理谁都懂,但是满宠确实没想到,此次曹军西征,最后居然是落到了这样一个境地!
满宠在驻守雒阳之时,仔细回想之前所有的战略部署,至少正主路这方面,不管是分兵还是合围,抑或是转移到河东作战,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。
唯一比较有问题的,就是夏侯。
夏侯氏……
不堪大用啊!
满宠在心中喟叹着,可是也不敢直说出来。
毕竟就算是满宠不懂什么叫做UCanUup,NoCanNOBB,但是对于夏侯氏也确实不太好评价。
夏侯一败,等于是曹军的分路彻底完蛋。
要说英勇么,也确实是英勇,但是……
如果夏侯氏能够更强一些,北路有夏侯惇出奇兵克太原,又有夏侯渊奔袭平阳,就算是不能将斐潜一棍子敲死,也能使得骠骑军心大乱!若是如此,斐潜就首尾难顾,关中便是守也不是,不守也不是,左右为难之下必然就会出现动摇和漏洞!
可就是在夏侯渊死后,本来就相当危急的局势,更是急转直下!
在峨嵋塬曹军营地的那一场战斗,也同样是败得太过突然,太快了,以至于就像是高山之上的雪球滚落,一路崩塌下来,直至当下。
原本以为这一场战役至少还要打一年,结果现在眼瞅着似乎就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,而且还是山东这一边的末路,这真让满宠有些橘麻麦皮不能当桨。
如今曹军败落,后路这么大的缺口,不是一时间就能弥补的。
河洛虽然也算是有八关固守,可是并不能像是关中那么的险要,更何况若是函谷关还没了……
若是函谷关在手里,多少还能坚持一下。
可是现在,即便是没有函谷关,满宠也必须要坚持,自然就是难上加难了。
战争么,不可能等到双方都准备好了,才会展开战斗。春秋时期的礼仪,在战国就已经被抛弃了,秦汉之时,更是能多卑鄙就多卑鄙,只要有效果就好,其余的勿论。
因此满宠想要在河洛地区,雒阳城下,正正经经的抵挡骠骑军,阻碍斐潜将兵锋向东面展开,就必须不太正经……
原因很简单,即便是满宠个人很努力,但是雒阳城中的这些山东士族子弟却只想着尽快脱离这一块死地!
随着时间的推移,春天春雨的降临,这些山东士族子弟在缓了一口气之后,同时也越发的焦躁起来。因为他们知道,只要这雨天一过,天气一晴朗,地面重新硬结之后,骠骑的大军随时都会出现在雒阳城下!
于是,这些山东士族子弟,不管平日里面是多么的慷慨激昂,忠孝仁义不绝于口,到了现在都希望自己能早日脱离苦海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越是距离雒阳的中心位置,越是在城池范围之内,秩序其实越发的混乱,所谓山东的『精诚合作』,在实际上就像是一个屁,多少有些味道,但是真的去找,便是消散在风中了。
那些之前追随曹操西征,觉得可以在西征过程当中捞取一些功勋,然后浑水摸鱼的山东子弟,或者日日哀哭,或者魂不守舍,或者隐秘收拾行囊,给不多几个仆从许下厚赏,让这些仆从保着他回山东去。
实在不成,就在山间躲上一年半载又是何妨?
不就是北邙山么,就当自己是个活死人!
更有甚者,一些山东士族子弟已经开始琢磨要借居哪一地方的墓室更好一些了……
满宠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,也是很无奈。
若是之前,他还有些心思去治理一番,可是现在么,他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,哪有什么闲工夫去理会这些家伙的小肚鸡肠?
其实满宠也不寄希望这些山东士族子弟能够出多少力,只要能够闭上嘴,多少帮着处理一些杂事,说不得也可以稳住一些军心,也或许还能多守一阵。
而这些山东士族子弟,对于曹操,以及曹军的信心,已然降到了最低点,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死战到底的决心?
军心士气如此,自然也谈不到有什么森严法度了。
这雒阳城内,谨慎的还在城中应付一些差事,但是绝大多数的山东子弟,便是懒散下来,不是每日长吁短叹,就是想方设法的搞些酒水麻醉自己。
兵卒也是如此,除了一部分的曹氏精锐之外,其他的普通兵卒士气很低了……
……
……
『前面,前面就快到了……』水渠里面,李老四压着嗓音,低声说道,『只要出了城,就摘了赤帻……』
他向前摸索着,粗糙的手抠着水渠边缘碎裂的青砖。